虎媽媽的戰歌

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 ，是美籍華人 Amy Chua 一本甚具爭議的新書。書中記錄了她怎樣以極度高壓的手段教育兩個女兒，一時間成為美國電視節目及報章的熱門話題。

尤其是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一篇Why Chinese Mothers Are Superior的專題，引用書中例子指出中國母親比西方母親教子有效，更是引起普羅大眾的抨擊與抗議。

虎媽媽究竟是何許人物？ Amy Chua 是耶魯大學的法律學教授，她把事業上的成就大部分歸功於自己那絕對權威要求完美的父親。

來自家教甚嚴的移民家庭，孩子絕對不可反駁父母，還要為家人爭光。虎媽媽說，有一次贏得一項比賽的二等獎，她父親來觀禮，發覺另有一名學生取得大獎，十分生氣地對她說：「永遠也不要再讓我這樣丟臉！」

為人母後，她也是以同樣態度教育兩個女兒。書中很詳細地記載了她怎樣鼓勵大女兒練習鋼琴﹔那時女兒才三歲，她不肯依從母親的指引按着琴鍵，母親只得把她關在後園不讓進屋。在冰天雪地的戶外，小女孩也是寧願冷死也不肯低頭，母親最後迫不得已，才順了女兒一次，但是並不等於就此罷休，她只是另尋對策。

女兒漸漸長大，母親終於成功地讓她熟習鋼琴。書中有一段，虎媽媽描述自己怎樣堅決陪伴女兒練習一首十分難彈的樂譜。這首樂曲需要雙手分別處理兩組不同的音符，女兒無論怎樣努力，兩隻手總是無法配合。

不許吃飯、上廁所

但是母親怎樣也不讓她放棄，親自監督着孩子不停練習，日以繼夜，不許吃飯，不許上廁所。連丈夫都看不過眼，勸妻子不要過分鑽牛角尖，也許女兒真的缺乏這種天分。

女兒當然也是千方百計地罷工抗議。但是這次虎媽媽勝利了，一場讓人慘不忍睹的母女大戰後，女兒終於把樂曲彈奏成功了。虎媽媽說，當晚與女兒同榻，感受到母女間前所未有的親切。

但是，很多人認為虎媽媽這種教孩子的方式，是一種虐兒，只是她卻沾沾自喜，並推而廣之，把這升華為一種中國媽媽的成功之道。

她強調：中國媽媽與西方媽媽的教子觀念是截然不同的。西方媽媽處處維護孩子的感受，任得孩子自由發展，明明沒有什麼可讚揚之處，也要讚個不停，認為這是孩子需要的鼓勵。中國媽媽卻絕對不在人前稱讚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喜愛和選擇並不重要，母親決定的才算。孩子有不是之處，必要在人前責罵，因為當眾受辱是最好的教訓。

科科要考 A

結論是，嚴母出精英，中國媽媽鞭下都是 A 級的學生。誰敢拿回家一科只獲得 A- 或 B 的功課，家中必定有人「當場爆炸或當眾扯頭髮」。

虎媽媽的家訓，就是孩子不可外宿、不可參加校外活動、不許看電視、不許上網，科科都要考 A，參加任何競賽，都要獲獎，而且是頭獎，還有一點，當然就是絕對不可不苦練鋼琴或小提琴！

她那三歲起就與她角力的大女兒，終於成功地在紐約的音樂聖殿 Carnegie Hall 演奏。不過同一種方式用在小女兒身上就沒有那麼成功，只引起孩子對母親不停反叛，最後還是放下母親逼她提起的小提琴，打網球去了。

虎媽媽寫這本教孩子的戰歌時，正是因為小女兒的情況而讓她不得不反省一下自己那由上一代遺傳下來的教育方式，是否也需要有點修正。

但是她始終堅持，她的教育全基於愛，而且完全信任兩個女兒有能力做到比她們想像中更好，只是她們自己不敢相信罷了，為了這份信任，虎媽媽甘願陪着女兒上天下地，拚了老命也要發揮孩子的潛質。

她需要女兒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拿出來！

書中有個極受批評的例子，就是當女兒只有四歲及六歲的時候，丈夫忘記了虎媽媽的生日，結果一家人在匆忙中找了一個很窩囊的餐館去慶祝。女兒手製了一張生日卡送給媽媽，虎媽媽一看這張敷衍了事的賀卡，明顯地只需要兩分鐘就製成，她立即把賀卡退還給女兒說：「我不要這粗製濫造的東西！我要你給我最好的！」

罵孩子是「垃圾」

這例子嚇壞了很多兒童教育專家，認為這簡直是對孩子的心理虐待。但是虎媽媽與「直升機父母」不同，她並不過分保護孩子，在老師面前尤其對孩子絕不姑息，她覺得有時罵孩子是「垃圾」，並不影響孩子的自我評價，最重要的是有個相親相愛的家庭。

虎媽媽這一番言論引來全球中外不少家庭的炮轟。很多人以為她是在開玩笑，有人罵她故意危言聳聽，也有人抨擊她這種把中外母親分類的說法過於武斷，甚至有種族歧視之嫌。

其實，教子是一個很私人的決定，也沒有一種絕對的方式。有趣的是，在這着重親子的時代，她那「孩子必須要聽父母話」的論調，多多少少也反映了一種中國傳統「玉不琢、不成器」的觀念。我不知道中國媽媽教出來的孩子是否真的全部拿 A，不久之前也有華裔作者製作了一套 Crazy Asian Mothers （《瘋狂的亞洲母親》）鬧劇，大談作為這一代美國移民母親的孩子有多苦惱。不過中國媽媽（也包括中國爸爸）喜歡在人前罵孩子，倒真的是一種常見的現象。孩子見怪不怪，也不見得因此而自卑，畢竟孩子本身也是很有彈性的動物，並非父母親一兩句話就可以把他打沉。但是如果說當眾侮辱孩子是一種對孩子的鼓舞，那倒是有點牽強，不如說是父母的修養尚未到家，有失儀態。

其實外國父母也並非不罵孩子，全世界的父母在教孩子時，都有失控的時候，因為每個孩子都可以是天使，也同時是來向父母討債的小魔怪，尤其在協助孩子做功課的時候。不同的是，失控的父母知道自己是控制不了，而虎媽媽卻是美其名為中國媽媽的良方，難怪惹來那麼大的反應。只是不管好壞，這些反應已把她的著作推到暢銷書第一位，她不是說過，什麼都要排第一的嗎？

問題是，人人都要排第一，那麼其他人怎麼辦？

好在我見過很多要求孩子只可考第一不可考第二的父母，結果孩子連書也不讀了，躲得多遠就多遠，這世界才不致人人爭得頭崩額裂、你死我活。

不過虎媽媽的兩個女兒，從小便要負責家務，洗碗、倒垃圾等無所不為，比起很多只要求孩子讀書的中國父母，又好像她更洋化。倒是她家中養的兩條狗，經過虎媽媽教化無效後，真的可以享受吃喝玩樂的優游生活。

李維榕